仙脈碎斷，是凈瑗最深的痛，而她此刻什麽都做不了，渾身發抖，匍匐於地：“魔尊饒命，魔尊饒命……”

阮知秋見她可憐可悲的模樣，忍不住偏開了頭。洪荒卻向她投來征詢的目光：“小秋兒，你說，應該怎麽處置她？”

“不如，不如……”阮知秋眼神飄忽，遲疑片刻道：“讓她將功折罪？”

洪荒笑問：“怎麽個將功折罪法？”

“呃……留她一條性命，總是有用的。”阮知秋道。

“好，就聽你的。”洪荒掃視一周，道：“阮知秋是大功臣。她忍著神農鼎真火的灼燒，護住伏羲琴。你們中，誰能忍得過？”

阮知秋目光一閃，嘴唇動了動，卻沒有發聲。洪荒道：“至於神農鼎和昆侖鏡，天界要，便拿去。本座自有後招。”

一直候在洪荒身側的玄一恰到好處地引領呼喊，排山倒海的聲音席卷整個洞窟。阮知秋方在發怔，阿惜推她一把才回過神，微微翕動嘴唇。她微弱丁點的聲音，淹沒在怪嘯中。

眾妖散去，耳邊回蕩洪荒的警告：“天界拿到了神器，定是為了開啟絕陣。若是害怕，大可離開。本座把話說在前頭，不收叛徒。”

阮知秋坐在巖石上，看半墜在西邊的太陽，玫瑰色的霞光很溫柔，連沈黑的巖石也軟化了不少。這是九幽界最美的時刻。她想起洪荒的話，心頭竟沒有絲毫的畏懼。也許，是經歷了神農鼎的炙煉，法力大增，連凈瑗也不是她的對手了。

“姐姐，”阿惜走到她身邊坐下，“姐姐，你害怕嗎？”

阮知秋淡淡一笑：“我現在，已經沒什麽可怕了。”她偏起頭，看阿惜的臉：“阿惜，你說，魔尊搜集生靈的魂魄，是要做什麽呢？”

阿惜搖頭：“我不知道啊。魔尊說是修煉法力，搜集得越多，法力越高。”

“魂魄成就了他的法力，那那些魂魄不就是不能投入地府，轉世投胎了嗎？”阮知秋盯著阿惜的眼，“我師父一家，還有你的親人，豈不是都再也見不著了？”

阿惜略揚起了頭，長長的睫毛閃了閃，眼神微動：“也許，他們早就投胎，到了好的去處。對吧，姐姐？”

阮知秋看了她許久，沒有做聲。在神農鼎之中，她明明白白看到了師娘，與她在林間看到的影子一模一樣。師娘向她伸出手，口裏一直說著什麽。看那口型，似乎是——

他在看著你。

誰？誰在看我？

師娘似乎還要再說什麽，雲澤驟然出現，掌心生出的一陣風，將師娘也隨風化去。阮知秋心底生出無窮盡的惱恨，霎時掙脫了神火的束縛，整個人恍若新生，連神力，也是精進了不少。

她寧可傾盡全部的力量，換得與師娘團聚的須臾。

但是，師娘不見了。

阮知秋低聲問：“阿惜，你有沒有思念過你的親人？”

阿惜遲疑地點頭：“當然有。”

“想不想見他們？”

阿惜垂下頭，好半天方道：“想是想，但是沒法子。他們都死在琉璃火裏了……”

腳步聲簌簌從身後傳來，阿惜扭頭一看，是玄一。他道：“阿惜，綠裳在找你。”

“哦。”阿惜連忙站起，看了阮知秋一眼：“姐姐我過去啦。”提這裙子跑遠了。

玄一掀袍，坐在阮知秋身邊。阮知秋假裝不在意地偏過頭，看天邊漸深漸暗的雲霞。晚風輕拂，很快就要入夜了。

“恭喜你，神力大進。”玄一道。

阮知秋戒備的心落了少許：“嗯……謝謝。”

“神火灼身，脫胎換骨。”玄一道：“今日你這番境遇，倒像是鳳凰涅槃一般。”

阮知秋沈下臉：“小女子凡胎肉骨，哪裏比得上你們這等天生的野……呃……鳳凰。”

玄一聽出她的諷刺，無所謂地笑笑：“野雞就野雞吧，沒什麽好遮掩的。”

“你，”阮知秋遲疑一番，終於問出了一個她想了很久的問題：“你好歹也是鳳凰，為什麽要背叛天庭？”

玄一輕笑：“那你覺著，我為什麽會在歸雲川替你遮掩？”

阮知秋搖頭：“不是很懂你們這些……嗯，神仙。”

“我今年三萬多歲，修習仙法至今，也是經歷了一番努力才涅槃。”玄一目光淡落在一望無際的沙丘上，聽著淡然的嗓音裏有一絲抖，“鳳凰族的規矩是，涅槃成鳳者，可即鳳君之位。我雖不是鳳君所生，但自持資質不差，亦能擔起重任。可是，誰能想到，自從尋回了明瑞，鳳君罔顧規矩，執意讓天君頒下神旨，讓明瑞即位下任鳳君，統率岐鳴山鎮守南方。”

“你說，”玄一轉頭看阮知秋，目中快要噴出火，“你說，我如何能忍？明瑞天生孱弱，法力不高，連修為都很難上神女一階。不過僥幸生成鳳君之女，便能無視我等辛苦修煉？岐鳴山怨聲已久，不過迫於天君眷顧，難達天聽罷了。”

阮知秋低喃：“都是她……”

“可笑的是，今次的事都因鳳君而起，天君卻是偏袒偏私，非栽贓到你頭上。”玄一冷笑，“當年，她若是徐徐圖之，請來諸位上神護持做法，明瑞的元神自然完好無損，你也不必遭受雷劈之痛。一因一果莫非前定，她自己身處魔障，反責他人討求公道。你說，這等惡人，該不該滅？這天，該不該反？”說到最後，不覆平日的清和淡然，眼眶周圍浮起一層赤紅的光芒，煞是駭人。

阮知秋給他猙獰的模樣嚇了大跳，一顆心砰砰直跳：“但是，洪荒是……還有修魔之術……”

“知秋，你還小，你想象不到天君的法力有多高，”玄一的聲音平緩下來，輕柔道：“你心地善良，不忍心那些生靈魂飛魄散。目光要看長遠，他們今日為洪荒大人修煉而亡，他日成就一片清明天下，都是他們的千秋功業！”

阮知秋楞楞地看玄一，他的話似乎有哪裏不對，一時卻也想不出。玄一還在追問：“你說，天道輪回，是不是這個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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